我拍拍長椅旁邊的空位,示意她坐下來。

我們都不是18歲,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了,對於近身坐在異性旁邊的事情,不能說很習慣,起碼也自然許多了。

社交場合裡天天都會遇見異性,必須交談,必須接觸。

但她不坐下來,她還是站在我前方這樣看著我,很嚴厲地。

「我......」我說不出來。

『你怎麼樣?』她逼問我。

「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什麼辦法?』

「總之,妳不要擔心,我會解決所有的問題。」

『不!我今天就要答案。』她還是一點都不軟化。

「不要逼我!」我的頭快要炸開了,如果我能夠解決,我現在不就已經解決了嗎?有時候事情就是有它很複雜的狀況呀!

『好!我不逼你,我現在逼的是我自己。』


她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付夜叉姿態。我知道是我理虧,但是面對這樣的態勢,實在不是男人喜歡的。

『我自己會處理好,不用你操心了。』她很堅定地咬著每一個字。

「妳不要意氣用事!」我真的會怕,她實在是太烈了。

『事情發生了,總是要解決,我不能一一等你。』

「我會處理好,真的。」

『你會!但是或許那時候,對我來說都已經太晚了。』她把手放下來,眼神放遠,看著公園很遠很遠的什麼目標。

她的長髮垂在肩上,好像20年前一樣烏黑筆直,髮根依然蓬鬆自然,不像我一整天下來,頭皮整個都油膩膩的,髮量也比以前減少了一大半。


我站起來,既然她不願意坐下,我只能陪著她站。

她的睫毛有點潮濕,她在忍著眼淚,就像她經常做的那樣,我總是讓她想哭是嗎?

我伸出右手,握住她薄薄的肩。

她僵硬著,不願靠近我的身體,我們相聚20公分,這大概是世界上最遠也最悲哀的距離。

「相信我好嗎?」

『我沒有不相信你。』

「那就好。」我伸手想將她拉進我的懷裡,試圖消滅這20公分的距離。

她卻伸出雙手頂住我的胸口,不願意讓我擁抱她。


『你知道在世界的盡頭,有一種非常小的生物,叫做「鐘貍」嗎?』她抬頭問我。

「鐘貍?」

『那是一種非常小大概只有5公分大的小貍,據說他們生在世界的盡頭。』

我拉著她坐下來,她終於軟化,我們一起坐在公園的木製有靠背的長椅上,伴著秋天清爽的夕陽,紅紅的天空,聽她細細的聲音,對我說『鐘貍』的故事。


在世界的盡頭,那裡沒有時鐘,那裡的生物不知道時間這種事情。

他們也不能用太陽或月亮來紀錄時間,永夜和永晝都是不定期會突然降臨的,因此無法依此計算時間和季節。

在那裡,植物和動物都是按照大自然的艱困淘汰法則存留下來的。

換句話說,如果那冬天突然長到某種生物不能負荷,那那種生物便在那個時期滅絕了。

又或是太長久沒有光線,突然的永晝降臨,太陽光線跳入那世界的盡頭,當時沒有好好閉上眼睛的生物,就全部瞎了。


那樣嚴酷的環境裡,只有「鐘貍」活了下來,而且適應得非常良好。

「鐘貍」很小,比老鼠還小,需要的能量不多,群聚在一起散失的熱量也不多,過冷過熱都能適應。

他們有眼睛,看起來其實有點像小小的松鼠眼睛一般,黑黑圓圓的非常可愛。

他們也有鼻子、有嘴巴、有四肢腳、有可愛的長尾巴和毛茸茸的身體。


他們後來成為世界的盡頭唯一的一種生物,據說到今天,都還好好的活在那裡。

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問我,我搖搖頭,她繼續說下去。


因為「鐘貍」的身體是用時間做的。她說。

時間這個東西,本來就不會停止,從一開始有時間起,到任何一個未來去,都好好的依著本分這樣走下去。

在世界的盡頭,其他所有的東西全部都死光了,只剩下「鐘貍」活著,不停的往前活下去,就像時間的長河本身一樣,沒有停止的一天。


「鐘貍」的故事非常有趣,但是,我聽起來非常悲哀。

因為我畢竟無法跨越那20公分的距離。

說完了「鐘貍」的故事,她靜靜地站起來,順順合身的長裙,拉一下身上的針織薄外套。

就這樣往世界的盡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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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紀客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