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紀客蓓如是說

這裡是『她』的世界。

『她』是一個沒有『我』的女人，她總是為著其他人而努力著。

「爸爸為什麼拋棄我們？」五歲的她問媽媽，爸爸已經離開他們三年了，就在奶奶過世之後沒多久，爺爺則更早更早就不在了，但她其實都不記得。

弟弟兩歲多，路都還不會走，在地上爬也不像爬，滾又不像滾，僵硬地蠕動著，還發出奇怪的聲音。

「我不知道。」媽媽用手洗弟弟的髒衣服。「妳去看著弟弟，不要讓他撞到東西。」

她長大一點時才理解到，爸爸離開他們的時候，甚至不知道媽媽已經懷孕了。

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因為哭沒有用，媽媽已經哭得夠多了，也許，媽媽一個人，就幫她和弟弟把所有眼淚都哭完了。

弟弟需要上的一些治療課程，一部分是免費的，但媽媽希望有更積極的效果，無所不用其極的尋找任何可能性。

爸爸留下來的房子賣了，花完了，租的房子愈來愈小，讓租金可以愈少。

她還記得國中起，三個人住在只有一間房間的房子裡，沒有廚房，只有一個電鍋，和一枝電湯匙。

媽媽總是把東西整理得很整齊，避免弟弟撞傷。

看著從樓梯跌下來的弟弟，躺在加護病房的病床上的那一天，她想讓媽媽和弟弟能住在一樓的房子裡，弟弟經常有突發性僵硬的現象，爬樓梯不安全。

她手裡握著總部給她的第一個任務，她想起教官的話，非她不可的任務，一定記得要討價還價，那她最好讓這個任務非她莫屬。

他的辦公室很大，辦公桌上擺滿了各種文件，一疊一疊堆得高高的。

旁邊有一張實驗桌，各式各樣的電子零件、組合成奇形怪狀，堆在上面，那是不是一種機器人？但她不是很確定。

他讓她坐在角落會客的黑色沙發上，她還穿著公司的粉色制服，梳著髮髻，嘴唇因為他在醫院給她的吻而腫脹。

他拿出文件，捲成一卷，握在手上，坐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第一、這件事情不能對妳我以外的人透露，就算我們將來不再繼續的時候也一樣。」他的目光定焦在她眼睛的附近，又像看著她又不完全像。

她點頭。她懷疑她會想要跟任何人說這件事，尤其這是她的任務，守口如瓶是第一要件。

「我會拍下妳的裸照作為質押。」

「如果你也給我你的裸照的話。」

「妳要我的裸照幹嘛？」

「質押。」

他看著她，她沒退縮，他決定先繼續把事情攤開來討論再說。

「第二、這個合約不是為了對簿公堂用的，我不會因為妳沒做到要求的事情，就去法院控告妳。」

「那這個合約是做什麼用的？」

「我喜歡把性和其他事情分開來，這個合約是事先讓妳知道，我喜歡怎麼樣的性行為。」

「非常合理，」她極盡諷刺的語氣「一般人都是這樣，事先坐下來談清楚，簽好字，再性交，恕我無法使用『做愛』這種字眼，我想那有另外的意義。」

不知什麼原因，這種語氣他卻並不生氣。

他又看著她，「妳做過愛嗎？」

「那關你什麼事？」

「那妳性交過嗎？」

「同樣不關你的事。」

「妳幾歲？」

「20快21了。你呢？」

「26。我只是要知道妳有沒有經驗，會不會。」

「你放心，沒人不會，這是本能。」

他把文件遞給她，她毫不遲疑的接過，翻開來看，是英文的，總共四張紙，她記下之後，抬頭說「這裡面的生字太多，我沒辦法一下讀懂。」

其實她的大腦已經開始在閱讀，天哪！他會處罰她呢！但好像並不很重，而且有點情境式，角色扮演之類的。

「我可以翻譯讓妳了解，不過，我不喜歡女人採取主動，除非我同意的時候，而那幾乎不會發生。」他強調。

「為什麼？」

「我喜歡主控，Dominate 」

「為什麼？」

「我不知道，如果妳喜歡主控的話，我想就不用談了。」

「那你覺得我是嗎？」

「我喜歡我吻妳的時候，妳完全不知所措的感覺。」

「就算我給了你一巴掌？」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好像還有點痛，「那是我應得的，沒關係，不過，下不為例。」

「你會給我一間房子？」她假裝閱讀著文件問，其實是在讀腦子裡的畫面。

「我不會住那邊，但我會讓妳住得舒適。」

「我不能跟我家人住？畢竟，你並不是每天需要我的『服務』，這裡寫的是『service』吧！」

「我不喜歡遇見其他人。」

「如果我只是在約定的日子過去那邊住呢？」

「我喜歡知道妳在哪裡。」

「在我家呀！」

「我不喜歡知道妳在妳家，我直接告訴妳為什麼，因為我喜歡我的女人在我準備的地方等著我。」

「就算不是約定的日子？」

「那才叫等，不是嗎？」

她開始拆掉自己的髮髻，她需要把髮根放鬆，好好的按磨一下頭皮。

他看著她把髮夾一一拿下來，放在口袋裡，然後把手指插進髮絲裡弄順他們，再按按頭皮，他聞到她頭髮裡的香氣。

「給我一間套房就好，把那些錢，讓我媽媽和我弟弟能住一間一樓的房子。」

「妳不喜歡自己做飯嗎？」

「我可以自己做飯。」

「在套房裡？」

「你又不會跟我一起用餐，這裡寫著，我不需要幫你準備食物。」

「我知道妳是為了妳弟弟，我可以幫他們另外準備沒關係。」他的語氣透露出溫柔。

「給我套房就好，我白天要上班，沒有空打掃太大的房子。」

「妳不用上班。」

「你的合約沒有規定我不能上班。」

「對！我應該加上去，但妳不必上班，我會負責妳的開銷。」

「你是想把『等你』的定義無限上綱是嗎？我需要上班，那讓我覺得自己有價值，我不想成為一個空洞的女人，我沒有機會受好的教育，上班可以讓我學習，保持敏銳……」

「好，不用說了，我同意，但這是妳最後一次用這種態度跟我講話。」

「什麼態度？」

「主控的態度。」

「我有嗎？」

「妳有。」他起身貼著她坐在她身邊，「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我以前從來不碰驕傲的女人。」

「我驕傲？」

他攬著她的肩膀，他想知道，現在吻她，她還會給他那種感覺嗎？

「選一個安全密碼。」他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嘴唇說。

「現在？」

「快！」他命令。

她想起文件裡說到，要明快的執行他交待的事情，他的唇已經快要碰上她了，「Alison！」

他停下來，「不錯，很好的密碼，但我希望永遠妳都不會用到。」

他的吻的確是主控的、具有侵略性的，她想回吻他，她想知道為什麼他的吻會和她的下腹掛勾，他的舌頭讓她嬌軟。

但他應該不會喜歡，她閉上眼睛，讓他予取予求。

「我真的很喜歡吻妳，尤其看著妳被我吻過，嘴唇有點腫起來的樣子。」他摸著她的嘴唇說。

她張開眼睛，兩眼迷茫看著他的嘴唇。

「別那樣看我，我不想在妳還沒搞懂一切時候誘惑妳，其實我想，但我不會這樣做，所以，不要引誘我。」

她已經可以確定三件事。

第一、他想要她，所以她可以做到這個任務，但她不知道為什麼總部要讓她執行這個任務。

第二、在她接受他的契約的期間，媽媽和弟弟的生活品質，可以有極大的提昇。但之後怎麼辦？她應該開始練習『討價還價』，跟總部要求什麼，才能做到當初總部應該替爸爸做到的事情。

第三、這個男人吻了她三次，她一次比一次更喜歡，她甚至已經開始在幻想，扮演他契約裡的角色，是什麼感覺。

但這裡面的代價是什麼？

第一、        貞操。她馬上否定這件事，這年代貞操不值錢，不必在意。或者應該說，她似乎並不介意他的碰觸，那除了他，她的貞操又能給誰？

第二、        自尊。她基本上覺得自己是妓女，拿錢辦事，這或許是最困難的一點。但這個男人可能是個賣國賊，那麼她就是『川島芳子』？這也未免太刺激了吧！

第三、        自由。反正她本來也沒有任何自由可言，為了賺錢養家，晚上都還去便利商店打工的，有他的『經濟贊助』（她小心略過『包養』的字眼），或許她晚上可以去圖書館自修。

想到這裡，她覺得基本上已經可以答應這個任務，只要她完成了她的『討價還價』，就可以回家詳讀他的契約。

然後她的大腦閃出契約中的某一項條件，『sex partner』。

「你可以解釋一下有關sex partner 那一項嗎？」

「我不喜歡和女人之間有感情的牽扯，我希望我們就停留在那個階段。」

「如果女人不只想要這樣的時候會怎樣？」

「契約會中斷。」

「就是你會……」

「離開！」

「一定嗎？」

「一定！」

「那如果是你自己對對方有感情的牽扯呢？」

「我沒有這樣過。」他皺眉。

「我是說如果。」

「我不知道。」

「給我幾天考慮。」她說。

「幾天？不要太久，我不喜歡等待。」

「五天。」

「三天。」他強調「三天之內只要妳有答案了，馬上就要告訴我。」

三天之內能不能完成她跟總部那邊討價還價，她不是很有把握。

「你的意思是說，你對我的興趣只能保留三天？那我不知道我們簽這個……」她假裝看一下文件「半年的約，要做什麼。」

「我的意思是，我對妳的興趣只能抵擋三天，其實我希望妳現在就簽，三天是我所能想像的極限了。」

「但我有可能不簽的。」

「妳不希望妳家人可以過好一些的日子嗎？」

「說不定我會找到其他的金援，你知道，很多人天天在醫院賭我，我讓他們抽號碼牌排隊。」

他笑得人仰馬翻。

她繼續說，「三天不知道夠不夠看完所有人的契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她抱進懷裡，他笑得好開心，他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她卻從他懷裡鑽出去，站起來，把手上的契約放進包包裡。

「我送妳回家。」他笑著說。

她頭低低優雅的行了個小禮「今晚發生太多事情了，我希望你同意讓我走路回家。」

她故意用低姿態對他說話，又嬌媚又可愛，他馬上感覺到那股興奮衝進他的腹股溝。

他站起來，扶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妳讓我重新定義了『迫不及待』這四個字的意義。」

她柔柔的笑，眼如晨星，「快點離開我，不然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嘶聲說。

她墊腳親吻他紅腫未消的臉頰，「再見！」然後轉身離開。

這是『她』的世界，她可以扮演各種角色，每一個角色，都可以做到可圈可點。

而且，她得去借一本有關性的書籍，健康教育課本裡教的基本常識她是懂，不過那跟契約裡講的相差太多，她得查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