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紀客蓓如是說

出嫁十一年多了，很少有機會跟媽媽在一起超過一兩天。

這次出門玩，看著媽媽在照顧外婆的樣子。

我心裡有一種感覺，我試著說說看，不過我不確定我能不能確切的形容出那種感覺。

我想媽媽一直活在一種戲劇化的人生角色裡。

她認為我們家都是她在撐，以前爸爸還在世時，因為年紀大反應慢，事情都是媽媽決定，經濟也是媽媽掌管。

爸爸過世時，媽媽一直在詢問人家，在喪禮上要怎樣做到那種以後絕不改嫁的儀式，她就是要演那個古時候領貞節牌坊的烈女角色。當時，姊姊很不解，因為爸爸在世的時候，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父母恩愛的模樣，從來都是看到媽媽在罵爸爸，然後偶爾爸爸會回嘴，不過絕大多數都是被罵的出氣包。

結果爸爸過世，媽媽要演那種寡婦儀式，比如好像是不能出席喪禮，還是不能參加什麼儀式，我也不懂，但是我知道，當時我們在做不知哪一個七，媽媽不來行禮（就是要演足那個守寡的儀式），這就算了，她還要叫我小阿姨來看我們有沒有哭。

對媽媽來說，一個合乎五子哭墓的道地台式喪禮是很重要的，但對我來說，我完全不懂，我只知道我心中想念父親，所以我會哭，不是因為做那個儀式就必須哭。

媽媽很入戲，入戲到她認為人生就是要這樣過。

我還記得，當時我和前任男友分手之後，我和Benjamin開始交往，媽媽跟我說，我不會覺得這樣很髒嗎？！意思就是說我換一個男朋友，所以很髒！

我知道她演出那個角色，會繼續演下去，她並不是只為了要演給別人看她打算守寡，她也真的就會守寡，那就是她想要的一種完美，表現出她是多麼重視我們這個家，除了這個家，她不會有別的家。

對我們來說，我們都很感謝媽媽的付出，她真的可以幾十年沒有看過一場電影，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服，省吃儉用為了給我們唸書，為了拿錢回娘家孝敬父母。

但是，她不快樂！

她演的是苦旦，唱的是悲歌哪～～

這一次出遊，是我這十多年來比較有機會在旁邊多觀察她的時刻，她和我印象中的模樣，又不一樣了。

現在的媽媽反應變慢了，我覺得並不是因為她年紀大了，而是她不專注。她把腦子封閉起來在想：這裡少了什麼？

比如媽媽和阿姨扶著外婆，慢慢走進餐廳，我們都已經先到了，他們很慢才到。結果一坐下來，過了幾分鐘，媽媽質問我：你兒子呢？

Kevin兩天以來都是在隔壁桌跟其他小朋友吃飯，從第一天的第一餐開始，就沒有跟我們同桌過，更何況我已經先到了很久，難道我不會招呼孩子入座用餐嗎？

當時的媽媽，腦子很明顯在用力的想，眼神還有點恍惚。

事實上，以她的反應速度來想的話，若是真有發生什麼意外，也是來不及的。

我不是想講自己母親的壞話，我其實研究她也是在研究我自己，我說她也就是在反省我自己，我知道我講她的不是會讓很多人聽起來不是滋味，但那不是我的原意。我只是想誠實的面對我自己的母親，把我最真實的觀察和感受記錄下來，我希望有一天，我自己也懂得這樣反省自己。

我一點都不想像我媽這樣過日子，她心裡想到的只有苦，只有不足，還有就是她是犧牲最大的人，她是最苦的。看到我們的小孩，她就覺得我們不會管小孩，處處要插手。以前Kevin會皺鼻子，她就罵我沒帶孩子看醫生，說孩子這樣很醜。問題是，我有帶他看醫生，他是鼻子輕微過敏，我難道要天天讓他吃抗組織胺嗎？我也跟她解釋過，但下次看到，她又會說。（有時一直注意孩子的某些小動作，其實也不好，反而會加深他們依賴那些動作的需要，尤其是用罵的）

我今天打了幾次電話找她，想跟她聊聊，但找不到人。

昨晚媽媽他們要下車之前，媽媽吩咐我要跟四阿姨搭一台計程車，因為四阿姨跟我們住很近。下車時我找四阿姨一起搭車，四阿姨說她要自己搭，大家行李那麼多，這樣太擠了，她自己就準備去叫車了。

我那時還沒拿完行李，拿好時，Kevin又吵著要上廁所，我們還得找地方借廁所，這時四阿姨就已經上車了。

等我回到家，我打電話跟媽媽講，媽媽的語氣聽起來非常的不高興。她覺得我沒有照顧好四阿姨吧！問題是，四阿姨自己有長腳，我找她她不要，Kevin又剛好要上廁所，我覺得這就不必勉強，有必要在乎那一百多元的車錢嗎？

就好像以前小時候，我最怕一堆阿姨一起上公車，大家搶著買公車票的時候，自己買自己的不好嗎？要這樣搶著幫別人買。有的人還很機車喔！如果你搶贏了，回到家居然跑到我們家來，把車錢丟在我們家。然後媽媽又很生氣，既然這樣，那個鄰居就不要在前一次幫我們買呀！反正這種事就是很麻煩，不過如果他們喜歡這樣玩，就他們自己去玩，不要叫我去還人家車錢。

以前純樸的社會，好像都喜歡玩這種遊戲，那也是待人接物的一種令人不解的禮貌，好像不推來推去搶著付錢就是不對的。

我很誠心的邀請四阿姨，她不願等我們，或是不願意讓我們花錢，又或是她真的覺得大家行李多，因為我們家也有三個人，擠一台車再加行李，的確是擠的，但是如果很熟的朋友，大家就會擠。四阿姨跟我們不常來往，有時好幾年才有機會遇到一次，也不能怪人家生疏不想欠人情。

我打著順其自然的心，我誠心的邀請，我也接受你的拒絕，大家都有權利選擇，但是想到媽媽電話那一頭臉上的表情，我又會有點委屈。

這件事情，倒不是最嚴重的，我比較在意的，還是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哪裡，很不妙的，還是放在悲劇的角色裡，還是看著杯子空的那一半。尤其，她明顯的反應遲鈍，很難注意周遭的訊息，比如表妹公佈七點早餐九點出發，媽媽卻問：九點出發那還要吃飯ㄋㄟ？（她以為要出去外面吃飯）

我要找機會多和她講講話才行，可惜她不看書，不然可以丟一本吸引力法則給她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