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他倆已經半年沒見過面了。
這樣是不是已經算分手了?
母親住到他的小公寓裡,也已經八個多月了,下班之後,他習慣坐在咖啡廳裡看書,或是在公園一圈一圈的跑著,直到十點以後才回家。
回到家,便洗澡準備入睡,日復一日。
假日開車載母親去逛賣場,幫忙推車子、付錢、提東西回家。
然後自己就說和朋友有約,其實去書店看書、買書。
花瓶放在他的床頭,他很久都不必抱著花瓶入睡了,也不像一開始,會花時間仔細觀察花瓶的角度,回想她頸子的曲線。
因為慢跑而戒了菸,跑完抽菸實在是非常不舒服的事情,但啤酒還戒不掉,每晚睡前仍會喝一瓶。
鏡中的他,身形有了變化,肌肉漸漸結實起來,下巴兩側有成熟男人的鈍鈍角度,肩頸之間,也厚實起來,這歸功於慢跑完的伏地挺身。
腹肌還沒有出現,但摸起來很硬,不是贅肉,幸好,他想,他可不希望三十不到就有啤酒肚。
公司同事知道他和同居女友分手的人不多,只有她表哥知道,可能也沒告訴任何人。
「你交新女朋友了嗎?」她表哥在洗手間遇到他,順口問。
「沒啊!」
「那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繼續在一起?」
「是她叫你問我的?」
「是!」表哥說。他挑高眉毛看表哥,表哥嘆了一口氣,老實說:「不是啦!可是我覺得你們挺合適的,不是嗎?」
「合適也沒用啊!」
「怎麼沒有用?」
「說來話長。」不想解釋,就是不想面對問題,因為問題的答案他想了千百次,無解。
「因為你媽?」
「她說的?」
「她什麼也沒說,是我自己想的,你才說你媽要搬過來,沒多久她就搬回家了。」
他沒搭腔,他也不想說是因為母親的關係,那樣講好像在某種道德或是未知領域,有那麼點不適當,但是事實上就是這樣。可是所謂的事實,怎樣才能算是對的邏輯,他卻也無法釐清。
他想,以前的媳婦嫁進來,就應該跟婆婆同一個屋簷,再怎麼樣,都忍氣吞聲,直到熬成婆再說。但母親事實上算是把她趕出去了,也就是母親不接受這個媳婦。
但話說回來,母親認為他們還沒結婚,所以她不算是媳婦。那如果,把她娶進門,母親就能接受她嗎?
可是到現在,都半年沒見面了,她還會願意嫁他嗎?而且母親已經不願意和她一起生活,她又怎會同意他娶她呢?
假如統統都願意,那Jacky怎麼辦?她肯定不願意把Jacky送人,媽媽又一定不會接受Jacky。
何況想這些都白想,她已經不願意為他笑了,全都是廢話。
他伸手掏出表哥胸口的香煙,表哥抓住他的手「不是戒了!」
「誰叫你問我這些問題!」
表哥只好把手放開,任他拿出一根煙,兩人走到門外去,才點上。
可怕而無心工作的一天,他寫的程式處處邏輯有問題,debug一整天,眼睛都要爆出來了,怎樣都找不到問題。
好幾次站起來,動一動,用牆壁作伏地挺身,推個幾十次,出了汗、喝口茶,再繼續debug。
不行就是不行,他生氣起來,對自己所有的事情都不滿意,下午三點臨時和主管告了假,說不舒服。
但車子卻開去她上班的店面前面,停在附近,不敢走過去。
天氣熱得令人沸騰,煙癮一直侵擾,他站在行道樹下,卻也不想離開。
夏日的天黑得很慢,他始終沒有看見她出來,過了用餐時間,自己也飢腸轆轆,卻還是站在樹下發呆。
也許她請同事幫她買晚餐,所以他沒遇見她。
若是遇見了會怎樣?她會胖了嗎?會笑了嗎?會擁抱他嗎?會冰釋前嫌嗎?會和好如初嗎?
全都不會吧!
就算會,也只是回到八個月前的原點,事情轉了一圈,仍然沒有答案,又有什麼意義?
但他既然都等了四個小時,如果連一眼都沒見到,是不是太悲哀了些?
所以他繼續等,等得很累,乾脆坐在地上,也不想離開這個只要她一走出店面,他就能看見的位置。
其實也許她今天沒班,也許她根本已經沒在那工作,他卻也不想打手機確認一下。
如果自己可以半年都不見她,到底今天又為什麼一定要見到?
他不讓自己思考這些問題,如果思考下去,自己所有的作為全都不可原諒,也不可被接受,甚至也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警方找到父親已經是三個月以後的事情,拿了遣散費的他,應該可以好好過一陣子生活,但他仍穿著當天去上班的衣服,如果不是那套衣服,大概母親也很難認得出,那泡得完全變形的身體是誰。
是喝了酒發生意外嗎?看起來不像,岸邊整齊放著他的鞋子和手機。
是刻意投海自盡嗎?也許,但也可能不是,說不定只是想下水游泳,意外溺斃而已。
父親水性非常好,小時候住在漁村,整天在泡在海水裡玩,最後也回到大海裡,這樣算是宿命嗎?
那他自己的宿命是什麼?
天完全暗了,他終於移動腳步,走到店外面,因為這樣只要他站得遠一點,裡面的人不會發現他。
他站在騎樓的外面,人行道上一棵行道樹的後面,沒看見她。
他鬆了一口氣,也笑自己笨,她根本沒來上班,他卻花了四個多小時,在旁邊等。
但沒看見她,今天的等待應該怎樣劃上句點,他又沒了主意。
是不是應該去她家?
正想離開時,倉庫的門打開,她走了出來。
手上拿著兩盒貨品,交給一位男同事,男同事接過東西,便轉身向櫃台前的客戶說明。
她臉上帶著營業式的笑容,在旁微微點頭,然後再準備服務下一位進到門市的中年婦人。
「好久不見!」他在心裡說。
「好久不見!」他想著她回答。
「妳過得好嗎?」他在心裡隔著玻璃櫥窗問她。
「還好!」櫥窗裡的她會這樣回答。
他走近櫥窗,因為她的臉被那婦人的身影擋住了。
婦人大概只是繳個費,站起身,她微笑恭送,看見了他。
他看得很仔細,她臉上有那淺淺的笑容嗎?沒看見。
她有點緊張的樣子,往兩旁看了看其他同事,大家都在忙著各式申請的案子,一邊跟客人講著,沒人注意到她。
他的心跳得很不規律,又急又重,胸口一鞭一鞭抽著。
她走出來,他不管她曾經叮嚀過一百次,穿著制服的時候,不可以怎樣不可以怎樣的事情,直接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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