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紀客蓓如是說

公公今天住院了。

　　今年八十一了他老人家。

　　星期六他跟老朋友約了去看花博，吃著冷風逛花園，這些老伯伯們興致真的是很好。

　　本來公公出門前就有覺得有點感冒，晚上的喜酒他先跟婆婆交代，身體不舒服的話他就不去了。

　　結果難得有好朋友回來團聚，他就花博吹完風，繼續去吃喜酒，還真的高興得喝了幾杯。

　　生性儉樸的他，明明很累了，還等半天搭公車回家，在公車上睡著了，坐過頭。

　　下車覺得肚子不舒服了，就跑去麥當勞坐在馬桶上，他真的是太累了，居然在馬桶上又睡著了。

　　好不容易又醒過來，分清楚東南西北之後，最後搭了一段計程車回家。

　　星期天就開始病懨懨，整天在沙發上睡，直說要去住院。

　　星期一婆婆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空，那時我正在忙，她說公公想去住院打點滴，婆婆叫他先去巷子口的診所打，不要天氣那麼冷還到處折騰。

　　我忙完去看，公公點滴正差不多打完，我看他睡著了，最後我陪著他上樓回家，走起路來真是輕飄飄的。

　　今天我剛要開始打包東西，婆婆電話來了，叫我陪公公去大醫院掛急診，因為公公真的覺得很不舒服。

　　我換件衣服就出門了，公公還是輕飄飄的走路，不過也不需要人攙扶，他手上很執著的握著一把紅色小鞋拔，他說到醫院穿拖鞋子比較方便。

　　一個想要去住院的人，只帶一把鞋拔？！

　　我們差了計程車去到醫院。

　　檢傷櫃台剛好沒人，我只好隨便找個護士問，她叫我們躺在旁邊空床上，那護士小姐叫我阿姨。

　　然後才開始了一連串的問診和檢驗。

　　接著再推到留院觀察室，等待床位，今年冬天太冷，許多傷風感冒的疾病傳來傳去，醫院人滿為患一床難求。

　　我們等了幾個小時，因為登記付費病床，才有了床位。

　　前幾天因為我跟Benjamin討論了我爸爸和我叔叔的事情，還有姊姊說上次外公生病，她看到外公的病床上寫著８２歲，她心裡想她還能看見這個長輩幾次。Benjamin也突然感覺到，時間是不等人的，要把握。

　　所以，他中午就告假前來探望父親。

　　公公一直差我們回家，說他自己在那邊就好，不要麻煩我們，不要我們怠惰了工作，也不要我們勞碌辛苦。

　　這一輩的長輩，好像都是這樣的，他們生在最苦的年代，戰爭和貧窮，等他們拼到老有些積蓄了，便捨不得兒孫吃苦，也不想麻煩晚輩。

　　吃完中餐我叫Benjamin回去上班，反正也是在等床位，那麼多人等幹嘛。我在伺機伸腳讓經過而叫我阿姨的護士跌倒。

　　Benjamin就說，他晚上去陪爸爸睡。

　　兩點多，忙碌的推床先生終於輪到推我們的床了，那麼冷的天，他推床推得全身大汗，口罩上面露出他圓圓大大的眼睛，長長翹翹的睫毛，他很生氣他的同事沒有跟他互相幫忙，他跟我抱怨著，我看到他很認真，就聽聽他講讓他出出氣。

　　到了病房，公公又開始趕我回家了，然後他開始說他要請看護，他說不要麻煩我們。

　　護士小姐來了，他自己就跟人家講他要請看護，我想，感冒拉肚子住院，應該不會很多天，大家輪一輪不是就好了，還要請看護喔！

　　不久，姑丈來了，他今天剛好請假在台北，就過來探望。

　　公公睡著了好多次，我和姑丈就聊著天。

　　直到後來，護士小姐來說，她要用棉花棒沾一點肛門附近的糞便，去培養細菌。我們就被公公趕出病床的簾幕了。我的腳太短了，沒絆倒任何人！！

　　公公會害羞。

　　姑丈離開之後不久，看護來了。

　　看護大姊很伶俐，很有笑臉，她也很專業很有經驗。

　　她說了一堆需要準備的東西，跟我開給婆婆的單子差不多，只是她要三條毛巾，一條洗臉一條擦身體另一條擦重要部位。

　　公公想拉肚子，大姊帶她去了，她說拉完用沖的才乾淨，才不容易擦破了感染。

　　她去幫公公沖洗，公公卻不害羞，因為他覺得那是像醫生護士那樣的角色，而我們是他的兒女，他就沒辦法。

　　以前我曾經很欽佩娘家的嫂子，在我爸爸和叔叔臥床的時候，她都是大大方方的幫他們處理私處的問題，我不知道那個祕訣在哪裡，我告訴我自己，差別在公公還會走，他還能自己處理，所以他沒有到那種需要我們幫忙動手的地步，我好像也沒有必要侵犯他維護的某種尊嚴。

　　也許差別就在於那很微妙的一瞬間，我們各自選擇了甚麼角色來扮演。

　　接著公公當然就更覺得他的決定是對的，我們都做得沒有看護好。

　　他就又開始趕我回家了。

　　於是我就去吃晚餐。

　　Benjamin叫我等他來再看一下爸爸，接我一起回家，我便在那邊等。看護大姊看到Benjamin說他很帥，我們說等下小叔來了更帥。

　　八點多，小叔戴著口罩（這傢伙也在生病）還有我跟婆婆講要帶的東西來了，我們稍微看一下沒有問題，才離開。不知道看護大姊有沒有看到小叔長怎樣，呵呵！

　　請一個看護當然大家都省了力，不必過份離開原本的生活軌道，但是一家人為了家裡的長輩做些甚麼，其實不是也很自然嗎？

　　我發願要去買一頂髮片，Don't 阿姨 me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