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他衝進病房來,第一件事就是發現他完全跟以前一模一樣,看不出任何受折磨的痕跡。
白色緊身的襯衫包住他的腰身,袖口隨意的捲起,領口打開到胸前,合身的黑色西裝褲帶著深褐色的反光,有韓系偶像劇男演員的風格,比我記憶中的樣子更加耀眼。
所以只有我,只有我一個人跟個白痴一樣。我現在看起來應該像個骷顱頭,Frank說像皮包骨的小孩子,肯定難看死了。
「也該來了吧!」總經理說。
他沒答話,看著我。
「我以為你的自閉症已經治好了,原來還沒。」總經理酸他。
我沒有想過他有自閉症這種事。
他歪著頭看他哥哥,「是亞斯伯格,抱歉,那是天賦,無藥可治。」
「看起來就是這樣。」他哥哥說。
Judy主動自我介紹,「我是Judy,我是晴雯的同事兼好朋友,請問你是?」
他沒有答話。
那個會說『她是我的女人』的那個男人,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Jeffery!」一團尷尬後他這樣介紹自己,但說了好像更加尷尬。
「你是晴雯的男朋友?」Judy真應該去主持『真心話大冒險』,她沒有什麼事情不敢說的。
「不是。」我說。
所有人轉過來看我。
我也可以讓事情變得很尷尬,只要我想的話。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謝謝你們的關心,請回去吧!星期一我會好好去上班,抱歉,請給我這個空間,我需要。」我靜靜躺回床上,「我就不一一跟你們道別了。」我閉上眼睛。
「還有,」我突然想起來,「Judy請幫我調回健保病床,如果我今晚還不能出院的話。」
Jane說,「Frank說沒有健保病床了,我才請他申請單人病房的,穎達打了幾通電話安排的。」
「那就這樣,謝謝,請任何人都不要幫我結帳,」我再強硬一點補充,「如果你們還想要我活著出去的話。」
不知道是誰倒抽了一口氣,我猜是他。
Judy把我的包包放在我枕頭旁邊,「我幫妳把包包和手機都帶來了,要小心看好喔!有事打電話給我,有精神的話上網我們聊聊,我怕打電話給妳會吵到妳。」
我點點頭。
我聽見他們都緩緩的離開了。
我嘆了一口氣,轉成側面,繼續躺著。
他不要我的愛,甚至他也不要我的身體,離開我,他過得非常好呢!
我有什麼好白痴,把自己弄成這付德性?
他有亞斯伯格?是有點像,有些社交障礙?
他是天才?
是總部的財產?
管他是什麼!反正也不是我的。
真要命,我的手機響了。
「Alison!」那類似機器的語音叫著我的代號,又是任務。
喔!不要現在!
又叫我拿他的手機,我根本下不了床。
我正要說出取消,他又走進病房來。
所以我說「一言為定。」接了任務,掛掉電話。
「手機借我一下。」我伸手。
「妳有兩支手機,為什麼要借我的手機?」
對啊!為什麼!「你的手機看起來很酷。」
「那倒是!妳看得出它有不一樣?」他拿出他的手機,酒金色的外殼,感覺比一般手機重一點點也大一點點,但不會太多。
「我只是要看一下外殼。」
他交給我,不準備解開鎖讓我看手機的內容。
總部只說手機,沒有叫我看內容,我也沒來得及多問,或許我只需要先拿到它就可以。
我坐起來接過他的手機,拿在手上把玩。
「你來幹甚麼!」我一邊玩著他的手機,一邊想辦法講話,延長手機在我手上的時間。
他的手機似乎有一種東西,會在裡面晃動,像溜溜球,旋轉起來有種離心力。
「我也不知道,看妳睡覺吧!」
「你去過『那裡』看我睡覺?」
他點頭。
「為什麼?」
「我喜歡。」
那個離心力很好玩,我讓手機在我手上轉圈圈,「這是你發明的手機?」
「裡面有一種東西是我發明的。」
「你哥哥說你是天才。」
「很多人都這樣說。」
「你有亞斯伯格症?」
「他們是這麼說!」
「什麼症狀?」
「妳看起來我有什麼症狀?」
「承諾恐懼症。」
「那個應該沒有。」
「你確定你的診斷書上沒寫這一項?」
「我確切的症候群叫做社交困難、溝通困難、固著和狹窄興趣。」
「那不就是所有了嗎?」
「沒錯!」
「你發明了你手機裡的什麼?」
「炸彈!」
我嚇了一跳,但我發現他的表情,說明他在開玩笑。
「發明手機炸彈有什麼好處?」
「那不是炸彈,我只是想嚇妳,看看妳會不會把手機丟掉。」
「你想要我把手機丟掉?」我拿起來,準備往牆上丟。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
「真的不會爆炸?」
他笑著看我。
但我還不想那麼早讓手機離開我的手。
「你是個發明家?」
「有幾個蠻值錢的專利。」
「夠你揮霍一輩子,養一堆女人?」
他瞇著眼睛看我。「夠。」
果然有社交障礙,而且沒有同理心,起碼現在沒有。
「你是我的誰?」
「我不知道。」
「你是我的Jeffery?」
「那是我的英文名字。」
「我現在很醜,睡覺有什麼好看?」
「誰說妳醜?」
「有人形容我看起來是個皮包骨的小孩子。」
「現在是有一點像那樣。」
「我睡覺的時候你碰了我嗎?」
他點頭。
我緊張了一下,「哪裡?」
「頭髮。」
喔!那還好!
「為什麼來看我睡覺?」
「我說過我喜歡。」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說的意思。」
「你還說你是天才?」
「天才不是我說的。」
「你喜歡看過幾個女人睡覺?」
「一個,我從不留在女人身邊。」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說的意思。」
他根本是白痴。
「你為什麼喜歡看我睡覺?」
「因為很好看。」
「怎樣好看?」
「怎樣都好看。」
「那是什麼意思?」
他的眉頭皺在一起,根本不懂我在幹嘛,他再重複,「就是我說的意思。」
「你愛我嗎?」
「愛。」
「那你為什麼離開我?」我大聲的罵他,把他的手機往牆上丟出去。
他嚇了一跳。
我看著他的手機自己在空中翻身,然後緩緩降落,平安的躺在地上。
真是了不起的東西。
他走過去把手機撿起來,拍一拍灰塵,放進口袋裡。
「因為妳背叛我。」他的聲音很平靜。
可我被惹毛了。「我背叛你?我跟你說過,我沒有見過那個人。」
「不是那件事。」
「那你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妳怎麼做到的,在我想不出來之前,我不能跟妳在一起。」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說的意思。」
「你不覺得,我一直問那句話,是代表你解釋得不夠嗎?」
「我有社交障礙。」
「完全正確,卻是個語言天才,多麼諷刺啊!」
「上帝是公平的嘛!」
「手機裡的發明挺不錯的,簡直是個降落傘。」
「不錯,我就叫它『降落傘』好了!」
「降落傘的法文是什麼?」
「parachute」
他坐在我床沿看著我。
「妳拿了我的文件,上面有妳的指紋,但妳不懂法文,我進到房間之後密碼鎖會鎖上,所以妳不能離開。」
「有這種事?」
「有,所以我喜歡我的女人在我準備的地方等我。妳是怎麼把我的文件洩漏給他們的?」
「他們?」
「只有妳有可能看過,我去找妳之前才剛剛打好,離開之後我就『處理』了,而且上面有妳的指紋。」
他伸手握住我的下巴。
「我看過妳的手機,妳很節省,根本不用網路,妳相機的照片按照手機內建程式號碼編號,一號都沒漏,所以也不是妳拍了照傳出去然後刪除,況且妳手機的相機非常低階,應該也拍不了多清楚。
「事情發生在好幾天之後,我一直沒想過跟妳有關係。
「妳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你在做什麼危險的發明嗎?」
「我的發明都不危險,用意都是在保護人們的生命財產安全。」
我想到『降落傘』,的確是個很可愛的發明。
「誰會想要你的文件?」
「很多人。」
「那是什麼意思?」
他懂了「政府、軍方、外國的軍火商、競爭的公司……很多人。」
「我像來自哪一個單位?」
「妳哪個也不像。」他搖頭。
「哪個單位知道了你的文件?」
「好幾個,他們互通訊息,所以我不能確認。」
「為什麼一定要等你想通,才能跟我在一起,你知道,你可能笨得一輩子都想不通。」
他大笑。
他俯下頭吻我,我在萬分之一秒就開始回吻他,天!我需要這個。
他也一樣,社交障礙?嗯!我大概是被我弟弟訓練成處理社交障礙的天才了吧!
「要吃東西。」他抬起頭。
「你還要繼續想?」我嘆氣。
「要。不然我很困擾,而且妳一定不會告訴我。」
「軍火商?你不是說你設計的東西不危險?」我突然理解這一點。
「這是一體兩面。不用問,我會告訴妳。比如我研發的追蹤裝置,原意是用在人造衛星拍攝影像時,能夠追蹤到更精確的目標,所以我說某種精密的相機可以用到,但也有人會想用在武器上。」
「你答應了?」
「我不答應,妳會訝異有多少人每天來跟我交涉這類的事情,我接到這種電話和會面的次數,讓我必須請兩個秘書來處理。」
「你避不見面就好了呀!」
「有時候做不到,實驗過程需要很多單位的協助,他們後來都會想要分一杯羹。」
「或許你應該請我當你的秘書,我從不會讓我的老闆被他不想見的人見到。」
「請妳這個不知道哪裡派來的間諜?我會好好考慮。」
他站起來,整理一下儀容。
「我要妳在那裡等我,直到我想清楚幾件事,妳聽到了嗎?」他看著我的眼睛,我可以感覺到他鎖住視線和我對望時,他那種微微用力的感覺,那是種經過學習後的成果而非本能。而當我是『她』的時候,他採取高傲的態度,他不需要凝視我。
「我說你不是我的男朋友,你不生氣?」
「我本來就不是妳男朋友,根據我們的合約,我們是sex partners,而妳不應該跟任何人透露這個,妳否認是對的。根據妳上星期五的告白,我們是lovers,雖然我可能在第一眼見到妳就愛上妳,但妳不知道,所以妳否認仍然是對的。等我想通了以後,我若是能夠接受妳的入侵,我們或許會成為couple,所以妳否認我是妳男朋友,依舊是對的。」
「要我等多久?很多人在排隊,我應付得很累了。」
「只有我會法文。」
「荷蘭那個也會啊!」
他皺眉「妳聽他說過嗎?我也可以說我懂得梵文或是土星文,在我沒說給妳聽、寫給妳看之前,妳怎麼能相信?」
「如果你說土星文給我聽,我想我也無法分辨你是不是真的會。」我還是忍不住戳洞。
「不然妳現在告訴我。」
我不能說。「我不跟白痴交往。」
「要不是妳現在瘦得像個皮包骨的性感小女孩,我可能會毒打妳一頓。」
「我會說安全密碼。」
「真了不起!」然後他意氣風發往門口走。「今天是星期五。」他說。
「明天還是星期六呢!」
「剛才我問了護士站,妳明天可以出院,星期五和星期六妳都是我的,所以我有資格付錢,而妳會好好的活著,對吧!」
我嘟起嘴巴。
「妳知道,萬一我娶了妳,我的錢就是妳的錢吧!」
「這是求婚嗎?」
「這是個假設。」
「好像有這種說法。但那只是個假設不是嗎?」
「如果我說我想付錢是因為我愛妳,這樣妳能接受嗎?」
「如果有其他人愛我,想幫我付錢,我應該接受嗎?」
「妳知道,我有固著問題,我決定要付錢以後,就很難改變想法,如果妳順著我的話,我會輕鬆很多,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喜歡驕傲的女人。」
「很抱歉,我就是這樣驕傲。」
「明天出院的時候再說吧!好好休息。」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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