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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兩個週末,一次在大飯店裡住貴死人的套房,一次在醫院住這單人房,說不定我下次真能去荷蘭住住了呢!

入睡之前,他都沒有再回來,但因為他承認了愛我,我睡得格外香甜。尤其他承認的時候,我並不是『她』,我也沒有在『那裡』,這對我意義深重。

 

星期六早上醒來,我便催促著護士辦出院,但她們很忙,出院也需要跑一些流程。

「你想通了沒呢?」我打電話問他。

「妳洩密了沒呢?」他說,聽起來志得意滿,但他的聲音裡,有著跟平常不一樣的濃厚感還有些鼻音,昨天沒有這樣。

「沒。」我沒告訴總掌櫃的,希望這是個正確的決定。

「唉!我也還沒。」

「原來你希望我說出去,你早說嘛!」那我就可以知道我爸爸的事情了。

「我沒這麼說。」

「你的聲音聽起來啞啞的,你感冒了嗎?」

「一個禮拜沒有人幫我按摩,我快死了,全身都在痛。」

我緊張起來「你難道就不能什麼東西都不要帶,不必怕我洩密,來找我嗎?」

「相信我,我肯定會,只是上禮拜太忙了,我在實驗室裡關了好幾天,累得半死,接到妳的電話時,我手機才剛剛開機,我回家梳洗好本想好好睡一覺,陳穎達就打電話來罵我。」

「你的發明都是你自己一個人獨立完成嗎?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有組員的話,也許是他們洩的密。」

「我沒有辦法跟別人合作,光是交待他們要做什麼,我就要瘋了。」

「天才真是孤單哪!」

他停頓了很久,我也不說話,等他要講什麼。

「妳總是知道我想說什麼。」

「對!下次我可以充當你的法文翻譯官。」

他噗哧地哈哈大笑起來。「自從看《Liar, Liar》到現在,沒笑成這樣過。」

 

「你現在聽起來一點都不忙,你不來領我出院嗎?今天星期六。」

「我還在實驗。」

「你在實驗室?」

「在我家,現在這個階段不必去實驗室。」

「你這禮拜在實驗室都吃些什麼?你不是很挑食嗎?」

「水果。」

「整個禮拜?」

「對,這樣很方便。」

「你看起來身材沒什麼變化,如果我只吃水果,我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我不是經常這樣,但關實驗室的時候,這樣最簡單,我也不必擔心食物過敏,而且我的脂肪量不高,身形不容易變化,我必須維持這樣。」

「我們為什麼這樣聊天?我可以去你家跟你聊天嗎?」

「不行。」

「為什麼?」

「我在作實驗,妳來了,會打亂我的實驗。」

「那我現在在跟你聊天,會不會打亂你的實驗?」

「不會。」

「那是什麼意思?」

他似乎記得我這句話,對他來說已經成為某種特殊命題,他停下來思考了一下「我的實驗就是跟妳講電話。」

「那是什麼意思?」我非常喜歡這個問句,因為他似乎覺得,只要我這樣問,他就應該好好的回答我。

他在想,我在等。

「晴雯,」我的呼吸停頓了好久,我好像從沒聽過他叫我的名字。「我是個很奇怪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妳有其他的……」他停頓一下「『工作』,妳是不是根本不會理我?」

 

我聽得出他話裡對自己的不信任和擔憂,那感覺讓我心痛。

「林傑飛」我故意連名帶姓兇巴巴地喊他「如果不是因為我有其他的『工作』,我當天就會答應你。」

「我錄了妳剛才說的話了。」

「為什麼錄?又為什麼要告訴我?」

「我喜歡聽妳的聲音。」

「我如果在你身邊,你不是也聽得到?」

「晴雯,」他慢慢的喊我的名字,好像要把我的名字穿在身上還是貼在皮膚上一樣,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名字有那麼好聽。「為什麼我那麼奇怪?」他的語調讓我心碎。

「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

「我一直在錄妳的聲音。」

「為什麼?」

「妳的聲音給我安慰。」

我不知道他面臨什麼緊張的事情,他一直強調要聽我的聲音,是不是什麼徵兆?

「到我身邊來,我可以讓你放鬆一些。」

「我想去,但還不行。」

「我以為你是想要做什麼就會做什麼的人。」

「我是,我學了很久,控制這件事情。」

「控制讓你很疲勞是嗎?」

「會,要看什麼事,愈想做的事情,控制自己不要去做就會愈困難。」

「你今天會實驗完嗎?」

「不知道。」

「你為什麼那麼緊張?有什麼事情困擾你?你願意告訴我嗎?」

「妳要去辦出院了,我還在作實驗不能過去,我不知道妳會不會願意刷我放在妳皮包裡的卡,我想讓妳決定,但事實上,我不想,我希望妳就去刷那張開死的卡,我前思後想,就覺得很煩躁,可是我不想這樣……」

我打斷他,把話題引開「那你喜歡驚喜嗎?比如要過生日,你明明知道那兒有禮物,你卻得等待唱完歌、切完蛋糕才能拆,那種狀況,你會等待嗎?」

「會。」

「幾歲開始能等待?」

「八歲。」

「那你簡直是天使。」

「怎麼說?」

「我弟弟已經十八歲了,都無法做到等待這件事情,他和你的狀況,可以說是一線之隔,卻也是天壤之別。」

「我懂。或許是這樣,妳才願意接受我。」

「我覺得你今天很不對,我想看你,你過來好不好?」

「刷我的卡,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他突然變得很兇。

我覺得他真的把這件事掛在心上,而且影響到他處理事情的理智了。「好!」我不忍心讓他變成這樣的人,尤其他似乎接近實驗尾聲了,掛念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煩躁不堪。「我有條件。」我還是必須堅持我的某種立場。

電話那邊傳來的低低的哀號聲,我要再不說話,只怕要變成怒吼聲了。「我的條件就是,如果你今天實驗完,一定要去那邊,不要帶任何怕我洩密的東西,讓我幫你按摩,休息一下,好嗎?」

「我會播放妳的聲音陪我實驗。」

「那很好。」

「晴雯,不要離開我。」

「現在是你把我擋在外面。」

「如果有一天,妳的『工作』和我有了衝突,你會選誰?」

「你。」不用考慮。

「我錄起來了。」

「我知道。」

護士小姐進房來了,拿著東西要我找家人去批價。

「即使妳只能像現在這樣,擁有我幾天或幾個小時,妳都願意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我現在要去批價辦出院了,我們晚點再談好嗎?」

「我在錄音,我要妳說。」

「我要擁有你一輩子,我不能同意。」

「……」他沒有說話。

「錄好了嗎?聲音清不清楚?」我問。

「crystal clear!」

「我在那邊等你。」

「好。這句我也錄了。」

「Why not?」我開玩笑。

也許他是喝醉了?我真是不懂。

 

中午回到那邊,我用電鍋蒸了魚和白粥,再簡單切些新鮮的蘋果放進去,我發明的能量補充粥就上桌了。

本來我覺得他愈來愈喜歡跟我聊天,而不只是喜歡我成為『她』,但想著想著,我又不明白了。如果今天他過來,我應該怎樣面對他呢?

 

公司的手機發出提示音,我之前登入臉書就沒關,有好友傳訊給我。

我坐在梳妝台前面一邊吃著粥,一邊點開手機螢幕。

Scott傳了一張荷蘭菜市場拍的照片給我,各式各樣鮮艷的食物,按照顏色一籃一籃被分類排好,寫著荷蘭文的名字和歐元價格。

正中心有一個天然形狀木塊做的碗,上面盛著帶紫色外皮的蒜頭、放在深紫色比手指頭還粗的蘆筍旁邊,下面墊著有點像狗尾巴花的綠色青菜,花的部份粗短一些,好像應該要是花材,而不是食物才對。

我喜歡吃蘆筍,不過很貴,很少有機會吃到,更沒吃過紫色的。」我傳了話過去。

我也很喜歡吃,這裡蘆筍不貴,紫色和綠色吃起來好像差不多。

這張照片也很棒,我彷彿聞到這些蔬果的香氣一樣。

我是有聞到,我還試了中間那個綠色的,生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有點黏黏的,不過嚼著嚼著清香的氣味從牙齒旁邊竄了出來。

我們互相承認了,或許我們永遠不會公開,我不知道,狀況還是很複雜,但我不想浪費你的」我實在找不到詞彙來形容,句子就這樣硬生生的打斷。

普通朋友,我說了,難道妳連一個普通網友也不能來往嗎?我這些日子,有說過超過尺度的話嗎?我知道分寸,不要覺得尷尬,我只想和妳聊聊天、聊聊荷蘭、聊聊照片,聊什麼都可以。

你還是打算來台灣嗎?

機票早就付錢了,現在說不去錢和假期都浪費了。

Benson工作忙,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回到台灣,到時候你會不會沒地方住?

不要緊,我可以訂住宿,很方便的。

Benson最近也會去荷蘭,不知道你們會不會碰見?

這樣嗎?那我跟他留個言,說不定可以約,他現在不在線上。

他非常忙,老闆交待了『不可能的任務』給他,他是以『豁出生命』一樣的態度去努力達成的。

聽起來簡直像是蝙蝠俠呢!

他很努力的,做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

誰不是?

說得對!」停了一陣子,我還是問了,「你為什麼不放棄?

他的答案好像早就在那裡準備著,等我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會馬上告訴我,「寶貝,我只能因為妳找到幸福而放棄妳,而妳找到幸福之後,我仍然是妳的朋友。

我非常訝異這種回答,更訝異自己心底深處泛起某些異樣的同意,我以為我漸漸在找到幸福了,不是嗎?

何以見得我不幸福。

如果妳已經有道道地地的幸福,有妳可以開心大方承認的幸福,妳根本不會問我這個問題。

聽起來好像我在把你當成備胎一樣,你不會難過嗎?

我本來就是妳的朋友,會有其他想法我始料為及,而那也不是我可以選擇的。妳看過過桐華的《最美的時光》嗎?

看過。你也看過?

看過。我當然希望自己是宋翊,但若最後只能是陸勵成也沒關係。

我喜歡陸勵成。」天哪!我忘記他在比喻,我只是單純的說出我對那兩個角色的想法,所以我趕快補充「我是說書上的角色。

我也比較喜歡他,除了『某件事』之外。

哪件事?

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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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紀客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