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紀客蓓如是說

「怎麼都不吃？你不餓？」我問他，已經上了好幾道菜，他才吃了沒幾口。

「我吃不慣這些東西，但這酒還可以。」

有錢人就是這樣，浪費食物。「那你就不吃嗎？怪不得那麼瘦。」

「我吃很多，瘦是基因的關係。」

我想到他跟總經理都瘦，但我不知道總經理吃得多還是少，我喝著酒，想不通。

「那你喜歡吃什麼？」

「現在？」

「你喜歡吃的東西是跟著時間變化的嗎？」

「今天是星期五，想到星期五，我的味蕾很清楚他們要什麼。」

我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他們是按照『週計畫』實施食慾控管的。」我故意點頭。「那我大概知道，你星期一三五六，大致都想吃些什麼。」我真懷念可以這樣講話的日子，因為現在不是在我住的地方，我不需要扮演那個角色，雖然我也很喜歡扮演不一樣的人。

「妳喜歡吃什麼？」

「我不挑食，有得吃就好。」

鄰座的太太突然插話：「我以為你們已經要結婚了，沒想到你們都還不知道對方喜歡吃什麼。」

到底他剛才的法文說了什麼東西，別人以為我們要結婚了？

「我們喜歡玩秘密遊戲，我們通常都帶面具，所以我不太認識他。」我這是句完笑話，但怎麼聽起來完全是真的，我覺得我有點失言。

「這是年輕人的玩法嗎？」那太太笑道，幸好，她有覺得是笑話。

「對！2013年年底剛剛註冊上市的新遊戲，非常有趣。」我可能也喝多酒了，我真的好想一吐為快。

「年輕真好，不過你們的喜酒一定要請我們喔！」

「會，到時候他會唸好長好長的法文詩送給我。」我用雙手比出寬寬的一截距離「那麼長。」可是我覺得他的法文講得那麼好聽，我應該要再聽長一點，所以我再比更寬一些「那麼長。」

那太太笑道，「林總經理的法文說得很道地，從小在國外長大嗎？」

我轉頭看他，我不知道他在哪裡長大。他點頭。

「哇！好浪漫喔！我都不知道，可是你的中文……」我為什麼在笑，我好想笑。「我敢打賭你一定不會背唐詩三百首，你輸了。」我用食指指著他的鼻子。

「我會。」他把我的手握住，放在他大腿上。

「我不信。」

「我們來比賽啊！看誰背得多。」

「少來這套，你知道嗎？唐詩三百首是我爸爸留給我唯一的一本書，我從小……」我不應該說出這件事，我停頓了一下，「我從小……」糟糕，我要哭了，我的眼淚就在眼眶周圍打轉，我不要在這裡哭。

他站起來，「妳喝多了，我送妳回去。」

我抬頭看他，讓他扶著我站起來。

他跟整桌的人道歉，跟大家道別，彬彬有禮，比剛才我剛坐下來的時候好多了。

我不會頭暈，我只是身體有點軟，很軟，高跟鞋把我累慘了。

「我還沒跟總經理道別。」

他一邊扶著我往外走，一邊打手機「我先帶她回去，她醉了。」聽起來兇巴巴的，好酷，也有人可以這樣跟總經理講話呢！

但我想到，「我不想回到我『住的地方』，」我在跟誰講話，我找死嗎？說不定等一下就要第一次用到安全密碼了，喔！Alison！嗯！我的代號非常好聽，比晴雯好，晴雯是丫鬟、是下女。

有道理，如果他硬要帶我回那邊，我就在門口說安全密碼，然後我就跑，不過我穿高跟鞋，我跑不動。但我只要說了安全密碼，他就不會碰我。

「可是怎麼辦？你說你不會在其他地方要我，只會在那邊。但是我現在不想回到那邊，而且我想要你。然後你不要我主動，但是，你說了法文，我不知道你天殺的說了什麼，我跟你保證，以後你只要整天跟我說法文，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要續約也可以，通通都可以。」我應該要被掌嘴，我胡說八道哩！

「妳醉了。」

「你沒有說我不能醉，而且我現在沒有在『那邊』，我在『這邊』，你看到了嗎？我在『這邊』。」我伸手搖晃。

「我不知道妳那麼喜歡法文。」

「我也不知道，在你說法文之前，我都覺得法文很像……」那怎麼形容呢？「很像麵包師傅說的。」對，就是這種感覺「或是甜點師傅，總之，是廚師之間說的話。」

他帶著我往櫃台走，「這裡很漂亮，我喜歡。」我指著上面豪華的水晶燈說。

櫃台小姐看著我，有一點取笑我的意思嗎？但沒關係，我現在心情又變得非常好，因為這裡很漂亮！

「給我一個房間。」他說。為什麼不用法文呢？我迷茫的看著他，我想聽他說法文。

「我要很大的，客廳和臥室分開來的那一種。」我跟小姐說。

小姐看著我，又看著他。我皺起眉頭，「如果你們沒有那種房間，我就不想要了。」

「我們有。」她簡單的回答，「但不知道先生是否同意。」

「妳不要問他，他除了會說『給我一個房間』之外，他什麼中文都不會說，他是法國人。」

他和小姐都笑了。「好啦！我是開玩笑，我很會講笑話的。」我說。

「那先生？」

他點頭。

我雙手高高舉起來「耶！」

我沒扶著他，真的頭暈欸！他趕緊再扶著我。

房間真的很漂亮，把門關上以後，我靜靜地走到客廳中央，不讓他扶。

厚厚精緻的米色地毯，要花多少力氣打掃才能維持成這樣呢？

英式小書桌，桌腳漂亮的彎曲著。

桌上的檯燈，像歪著頭沉思的美女。

美麗典雅的壁飾、掛圖……這些目不暇給的高調奢華，我可以給自己一個這樣的晚上吧！

我轉身看他。

他銀灰色筆挺的西裝，裹著他高瘦的身影，我知道他衣服下面全是精緻鍛鍊的肌肉。

他靠在門上看我。

怎麼辦？他沒說我可以主動。

「我可以……？」要怎麼開口問呢？

「可以。」他回答。

「我還沒問。」

「妳想要什麼都可以。」

「再唸一次那首法文的詩。」

「那只是一部分。」

「那念整首給我聽。」

「Aime-moi tel que tu es.

Moi, ton Dieu, je connais ta misère,

les combats et les tribulations de ton âme,

la faiblesse et les infirmités de ton corps;

je sais ta lâcheté, tes péchés, tes défaillances;

je te dis quand même:

"Donne-moi ton coeur, aime-moi comme tu es."

Si tu attends d'être un ange pour te livrer à l'amour,

tu ne m'aimeras jamais.

Même si tu retombes souvent dans ces fautes que tu voudrais ne jamais connaître,

même si tu es lâche dans la prati- que de la vertu,

je ne te permets pas de ne pas m'aimer.

Aime-moi comme tu es.

A chaque instant et dans quelque position que tu te trouves,

dans la ferveur ou dans la sécheresse,

dans la fidélité ou dans l'infidélité.

Aime-moi tel que tu es.

Je veux l'amour de ton coeur indigent; si pour m'aimer tu attends d'être parfait, tu ne m'aimeras jamais.Ne pourrais-je pas faire de chaque grain de sable un séraphin tout radieux de pureté, de noblesse et d'amour?

Ne pourrais-je pas, d'un seul signe de ma volonté, faire surgir du néant des milliers de saints, mille fois plus parfaits et plus aimants que ceux que j'ai créés?

Ne suis-je pas le Tout-Puissant?

Mon enfant, laisse-moi t'aimer, je veux ton coeur.

Je compte bien te former, mais, en attendant, je t'aime tel que tu es.

Et je souhaite que tu fasses de même; je désire voir, du fond de ta misère, monter l'amour. J'aime en toi jusqu'à ta faiblesse.

Aujourd'hui je me tiens à la porte de ton coeur comme un mendiant, moi le Seigneur des seigneurs.

Je frappe et j'attends, hâte-toi de m'ouvrir, n'allègue pas ta misère.

Ton indigence, si tu la connaissais pleinement, tu mourrais de douleur. Cela seul qui pourrait me blesser, ce serait de te voir douter et manquer de confiance.

Je veux que tu penses à moi à chaque heure du jour et de la nuit; je ne veux pas que tu fasses l'action la plus insignifiante pour un motif autre que l'amour. Quand il te faudra souffrir, je te donnerai la force; tu m'as donné l'amour, je te donnerai d'aimer au-delà de ce que tu as pu souhaiter.

Mais souviens-toi: Aime moi tel que tu es; n'attends pas d'être un saint pour te livrer à l'amour, sinon tu ne m'aimeras jamais.」

「我愛你。我不知道你說了什麼，但我愛你。」我說了，可能明天他就會離開我了。

但我還是說了。

我將他拉進臥室，我吻他，他沒有回吻我。

我的天哪！

我的鼻子酸了，眼睛又熱又痛，但我強忍著眼淚。

我將他的外套脫了，他讓我這樣做，他讓我脫去他全身的衣服。

他站著，結實、精瘦、美麗。

我脫了自己的衣服，他讓我這樣做，他沒有碰我。

天哪！我該怎麼辦！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了嗎？

我牽著他的手，讓他在床上躺下。

我用雙手感覺他全身的溫度，他看著我。

我吻他，他依然沒有回吻我。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臉頰上，滑到我的頸子、胸脯、腰身，他讓我這樣做，被動的。

他不要我了。

因為我愛他，他就不要我了。

但他堅硬著。

我納入他，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作彼此的sex partner，卻也是『我』第一次跟他做愛。

我不是『她』，我現在不是『她』。

我要他。

我用最快的速度，沉入海裡，找回那被我捆綁的靈魂。

我解開又粗又硬的纜繩，釋放自己。

我在他身上馳騁，雙手用他堅硬的胸膛支撐，他看著我，『你看吧！』我心裡想著『如果妳想知道女人怎麼和自己愛的人做愛，你就看！而我希望你會記得我，愛你的模樣。』

一切都來得太快、太急了！

我壯麗的爆發，如同燦爛的煙火，一團又一團的爆炸，幻化出五光十色的火樹銀花，把我往外太空拋射。

我倒在他身上，他翻身而上，把我壓進床墊。

「為什麼是這樣？」他怒氣高張的說。

我不懂。

但他的髖部對我無情的擊打，我體內的壓力再現，我莫名地喊叫著，我什麼都不記得、不在意，這一刻，我只要他。

再一次如瑰麗的火山爆發，壯闊而動人，當他加入我一起從雲端緩緩飄下，我很確定，這是我將近21年來，最感動的一刻。

「為什麼是這樣？」他更生氣的吼了出來，然後重複了好幾次，愈來愈小聲，我感覺他哭了。

當我想用雙手捧起他的臉時，他毅然決然的抽離我的身體，轉頭沒有看著我。

他背對著我，穿上衣服，離開。

我錯了，我以為他走進了我的世界，原來，我卻把他趕出了我和她的世界。

我以為他願意承認我是他的女人，我以為他用法文向我承諾了什麼，我以為他一直想續約是個美好的轉折，但我錯了。